自那之後,已過了數日。

  李赫宰無數次試著撥打李東海的電話,也留了很多語音留言、簡訊給他,可卻都是石沉大海。

  他又延了一次回國的班機,遊蕩在倫敦,不知道該如何尋找的迷惘。

  他想了很多,或許那支號碼的主人不是李東海;又或許李東海那天只是醉了,衝動之下才與他一晚纏綿;又或許李東海根本就想藉此跟他斷得一乾二淨,遺忘一切。

  李赫宰曾回過那間小旅館,那裡的負責人起初基於保護隱私的理由而拒絕透漏任何資訊,可熬不過他一而再、再而三地登門以及哀傷懇求的眼神,才勉強告訴他訂房者是一位女士,並非他口中的清俊男子。

  女人。

  他怎麼就沒想到呢?相隔多年後第一眼見李東海,便是他與女子笑著挽手交談的模樣,兩人周身都洋溢著他無法跨足而入的幸福。

  「李赫宰…你怎麼就那麼傻?」坐在來時街道的階梯上,李赫宰又習慣性地拿出手機,摩娑著螢幕上數日以來無數次撥打的那支號碼。他不該再撥了,那人…即便對方真的是他,也不願接吧。

  這次不是我不追,而是不能追嗎…

  他糾結著眉頭,撫額嘆氣,嘴角拉出嘲弄的弧度,寬大的手掌遮住了他的表情,不知眼底流露出的神情是否與倫敦再度轉陰的霧霾一樣。

  他在相同的街道上,只是不再向陽。

 

  拿出紅色的千鳥格紋圍巾,熟練地繞上頸間,以初學時記憶至今的手法細密地紮好,再將毛帽戴上,李赫宰看向鏡中的自己。

  當初面容青澀、開朗而自信的少年已蛻變為穩重成熟、年近三十的青年。

  什麼變了?什麼又沒變?

  今天是他待在倫敦的最後一天。他在這裡尋找,在這裡得到,也在這裡失去。而如今,異鄉的陌生人該回去了,他終究還是個過客,對於倫敦,對於李東海,都是。

  步出飯店,在優雅的倫敦街頭漫步而行,卻不經意地看到一間藝廊外面擺著攝影展的招牌。他的腳步頓住,仔細看了下,上面寫著今日是最後一天展出。

  多巧,跟他一樣的最後一日。

  因著這個巧合,又或許亦帶著隱密的心情,李赫宰踏入藝廊。

 

  一幀一幀的照片懸在牆面上,輕柔的音樂緩緩流淌,配合著燈光,似乎將照片裡的故事鮮明地映在眼前。

  李赫宰的心靜了下來,細細地從第一幅照片開始看起。不知為何,他很喜歡這個風格,總覺得似曾相識。

  他的腳步輕輕移動,不覺間已來到了展示於最後一面牆上、唯一的一幅照片。這似乎正是此次展覽的壓軸照,被放大得幾乎占滿了整片牆。

  照片中是一朵在欄杆下迎風開展的小白花,雖然渺小卻堅韌不拔。可是經由燈光巧妙的設計,卻讓人不禁將視線聚焦於遠方街角的屋簷下,一名微笑著抬頭仰望天空的男子身上,他頸間微微飄揚的圍巾勾勒出畫面中最鮮明的一抹紅。

 

  照片下的一行手寫字體,有些飄逸卻又堅定地一字一字寫著:
  無論歲月流逝,你依然鮮明地鐫刻於心,即使無緣再見,亦願你一切靜好,無病無痛、無厄無災。

  而最下方照片的題目是:致我堅忍的愛情

 

  李赫宰茫然地望著那行熟悉的筆跡,被這樣廣袤盛放的愛情震驚得不知所措,心臟一下一下地緊縮、顫抖著。

  「先生,喜歡這幀照片嗎?」旁邊輕柔的女聲突然響起。

  「嗯,很喜歡。」他看了她一眼,輕輕微笑,旋即將視線轉回照片上。

  「看來真是遇到伯樂了。它和其他展出的照片不一樣,最下方的說明是拍攝者親自寫上去的。他很珍視這幅照片,雖然很多參觀者都不太懂這幅照片想表達的意思。」那名導覽員也不介意,掛著微笑繼續說明。

  「…是嗎?」李赫宰的心陣陣酸疼,「這幅照片,賣嗎?」

  導覽員搖了搖頭,「這次的展覽中,唯獨這幀照片是非賣品。」她看到男子眼中瞬間閃過的失望,偏頭想了想,繼續說道:「那位女士是這次展覽的負責人,如果有任何問題,也可以與她溝通。」

  李赫宰看向導覽員所指的那個年輕女子,霎時愣住了。他們有過一面之緣,正是在咖啡館前和李東海在一起的女子。可這次她挽著不知名的男子,笑得甜美燦爛。

  「他…有男朋友了嗎?」李赫宰試探地問道。

  導覽員稍微驚訝地看了他一眼,這位容貌英挺的客人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,該不會是他們老闆的仰慕者吧?

  「她是我們的老闆,也是藝廊的負責人,旁邊那位是她的未婚夫。」她在未婚夫三字上加重了語氣。

  「未婚夫…?」李赫宰眼睛微睜。所以…所以李東海並沒有跟她在一起?!

  「拍攝者呢?他在不在?我想見他一面!」他有些急迫地問。

  導覽員被他突然轉變的神情嚇了一跳,愣愣地答道:「您是說Aiden Lee先生嗎?他今天下午才來過…」

  「那他現在在哪裡?」

  「我…我不知道。他習慣在展覽前一周暫停與外界聯繫,而展覽後也會休息一陣子,我們是聯絡不到他的,連老闆也一樣。」

  李赫宰才聽完,便轉身奔了出去。

  李東海,李東海,你說的緣分,怎麼可以僅止於此?

 

*************

 

  李東海一手抱著曲起的雙腿,下巴輕靠在膝上,眼睛盯著另一手拿著的手機螢幕,坐成一副蜷縮姿態。

  他並不是沒接到李赫宰的消息。事實上,那一夜的隔日晚間,他開了機才發現李赫宰的聯繫鋪天蓋地而來。

  電話另一頭的語氣從一開始的冷靜自持,到後來的哀切懇求,甚至再後來語無倫次地說愛。說他沒被撼動是騙人的,李赫宰愛他,不是因為什麼酒精作祟,更不是酒後的一夜亂性,而是從好幾年前直至現在,和他一樣地深切愛著。

  可是,他要拿什麼回應李赫宰?

  心情起伏激盪的他再次關了機,轉身投入工作。幾天過後,他冷靜了下來,也想了很多,自己數年前早已和家人坦承佈公,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獨自飛到倫敦生活,可是李赫宰呢?他真的想清楚了嗎?

他的心想不顧一切地跟李赫宰在一起,可是他不能。他不再是當初少不經事的少年,也知道並不是他回了電話,兩人就能贏來一個圓滿結局。

  數日來,理智與情感不停地交戰,卻依然沒有結果。

所以只能交給命運。

  如果…如果他們真的有緣,再相見之時,他一定會誠實面對自己最真的渴望。

  昏暗的房間裡又響起輕輕的嘆氣聲,李東海站了起來,長時間曲起的腿微微酸麻。

  外面的天色早已翻黑,倫敦街頭亮起一盞盞明亮卻不炫目的燈,將夜晚籠上了一層清雅的浪漫氣息,誘著人們踏出門外,共享夜色。

  李東海拿出櫃子裡的藍色千鳥格紋圍巾,將它細細圍上,指尖熟習的觸感經年不散。工作早已告一段落,他也不能總將自己關在家裡。他走出屋子,又習慣性地往泰晤士河畔的方向走。

  夜裡,店家都已關閉,只留下幾盞燈柔和地照亮街道。李東海不急不緩地走著,在好幾個玻璃櫥窗留下了深藍色長大衣翻飛的衣角側影。

  不知走了多久,他拐過最後一個路口,卻在轉角撞上了另一個人。

  李東海抬頭,下意識地要道歉,卻發現眼前的男子,和數年前的那個他重合。

  當時少年的他坐在牆頭,對著一旁正拿著地圖端詳的他問道:「誒,如果我們在旅行的時候走失分開了怎麼辦?」

  「怎麼可能!我會拉著你。再說就算分開了,命運還是會讓我們遇見的,我們要一直在一起,這叫緣分、緣分。」李赫宰伸手揉亂他的頭髮,一邊笑著說李東海你這腦袋到底裝了什麼…

 

  現在,他們相互凝望著,記憶反轉流竄,時光似是瞬時停止又像是洶湧流動。

  一切都變了。但也沒變。

  他們同時圍著那條相同款式、經年的千鳥格紋圍巾,李赫宰的頭上甚至戴著那頂毛帽。不用言語,他們都能明白對方的意思。

  「找到你了。」不久,李赫宰輕輕開口。他拿出放在口袋裡的紙張,緩緩遞給李東海。

  李東海伸手接過,打開一看,是一張手繪的歐洲地圖,上面標註了各個美麗的城市,甚至細細寫出了所有重要景點與註解。地圖的右下方,青澀的字跡寫道:我想要帶著心愛的你,到世界上所有我想去的地方完成夢想。

  那張紙已有些微微泛黃,雖然佈滿皺褶,但可以感覺得出來主人雖然時常拿出來翻看,卻總是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,沒有半絲破損。

  寬大的地圖遮住了李東海的面容,只露出一雙晶亮的眼,牢牢鎖住李赫宰,清澈得似乎映出了他的身影。

  「和你分開的時間裡,我真的想了很多…我曾經以為是我一廂情願,也想過你是不是不要我追…或許在你面前,我永遠做不到勢在必得。」李赫宰停頓了下,聲音低緩地繼續說著,「可是到如今我才發現,是我錯了…對不起,到現在才來。」

  李東海仔細地收起地圖,水光迷了眼,卻沒有奪眶而出的衝動。

  三年來,他守在夢想的起點,卻沒想到他真的追來了。

  以前,他跟隨他的背影想要環遊歐洲;現在,換他追逐著他的腳步來到倫敦;而未來,他想,他們會並肩走過人生。

  望彼此帶著笑意的眼睛,李赫宰把帽子摘下,為李東海戴上,又輕輕揉了幾下。

  他上他的手,走在通往泰晤士河畔的街道。原來倫敦之眼旋轉的是命運,望穿了迷霧,不管繞了多大一圈,還是會繞回最初的原點。

 

我依然。

 

 

【End】

 

================完結的封================

我、寫、完、了!哈哈哈!

這兩隻不虐我到最後不罷休啊~ 依然覺得寫他們倆很難 ㅜㅠ  特別感謝陪我奮戰到最後一刻的孟夏... 推不雞 窩愛你 > <
終於可以開新坑了喔耶 (找虐
總之,謝謝看到這裡的你們 ^^

By 墨以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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